没错,又是我写的小说里的一段男主梦见的事。

“狗,早上好。”

晨曦刚从黑夜里逃出,地面上隐隐约约地亮,大差不差地暖。

狗打了个哈欠,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细地从头到脚舔舐了一遍自己的毛发——他喜欢干净。每想到自己的黄色毛发油光锃亮,他会舒服地眯起眼睛,甚至伸上一个懒腰。

“兰,你也好。”

狗喜欢兰,在这村里兰是他为数不多喜欢的东西。他不是很喜欢人,虽然总是恰好在自己饿的时候会端上来一坨糊糊和几根残留着一点点肉的骨头,可他认为人的手很坏。

自狗有记忆以来,他就被一只有修长手臂的坚硬大手臂钳住了喉咙。每当他想要到屋子外面,在有非常大的大狗奔跑的灰路上跟他们一起跑时,那只手就会紧紧地掐着他,手臂挥舞着发出“哐啷哐啷”声音,让他痛得喘不过气又头晕脑花。

人有时还会冷嘲热讽:

“管事,不要乱动!!你要跑脱到天上去喔!”

他终于在某次四肢无力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可能跟那些有时会从肚子里生出几个人又收回去的大狗们奔跑。不是因为他们比人大了太多太多,也不是因为他们跑得太快,而是那只手把他牢牢地拉在这里。

所以,在这里只有自己的屎尿,但除了这些味道,还有一种自己不喜欢的味道——那是他很喜欢的兰的味道。

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他一开始很讨厌兰,因为她的味道对他来说很刺激。

但他无法离开兰,他只能试着跟兰说说话。

兰告诉了狗她叫兰。

兰很喜欢狗,她对狗说是他给了自己生命,是狗让墙缝里的她能看见每天的晨曦,是狗能让她能感受春风的爱抚,是狗能让她那刺激的味道一直散发。

兰告诉狗这叫自由。狗不知道自由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自己羡慕兰。每次兰感谢狗时,狗心里都觉得应该是自己要谢谢。因为每当看到兰的姿态,他仿佛就跟兰一样,有一种说不出的轻快,好似自己就在门口的灰路上跟那些大狗一起奔跑,而且远比大狗们跑的快。

狗隐隐约约地觉得这就是兰说的自由。

可兰告诉狗这不是他的自由,自由不是借来的,不是依托的。

狗有些受打击,但是他还是喜欢兰。

狗总想,自己是喜欢兰吗?还是喜欢兰的轻快呢?也许自己根本就是喜欢兰的那种轻快吧!

可狗知道自己无法得到那种轻快,因为手臂太有力量了,或许只有灰路上的大狗能撞开手臂吧。

渐渐的,狗又只喜欢兰。

突然,狗想起来最近的天气变冷了,兰总是早上道完早安就变得沉默——其实狗并不记得自己跟兰会讲很多的话。

但狗有时候会听到人呼喊兰的名字,不过喊的又不太一样,他们是这样喊:

“雪兰!雪兰!别动那里!”

狗转过头,看着兰那浅浅的却又很让他喜欢的头发。

“兰,你说人喊的‘雪兰’是什么?”

兰没想到狗会问她这个问题,沉默了。

兰在思考吧,虽然狗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狗,‘雪兰’是真正自由的。”

“兰,你是说‘雪兰’比你还自由?”

“是的。”

狗也沉默了,他知道自己很聪明,现在天气变冷了,就是人说的‘冬天’要来了。每次在冬天狗都会看到远方山上有白色的东西盖着,大人们常指着山说“雪”,狗用自己聪明的脑袋明白了白色的东西就是雪。

所以,如果把兰带到那里去,那兰不就变成“雪兰”了?——自己真聪明!

“兰,我想我们要一起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呢?选择在于你。”

“我们去‘雪’吧!”

“为什么?”

“为了自由。”

兰笑了,她在光里笑。

狗也笑了,自己居然能给兰自己根本得不到的自由,虽然这是一件对自己来说不可能的事。

到了冬天,兰越来越不爱说话了。狗觉得很无聊,兰总是喊累,总是想休息,不能陪着自己聊天了。

不过兰变成“雪兰”就会恢复了吧,那可是最轻快的啊,而不是现在沉重的模样。

一个深夜,狗对手臂发起了挑战。

狗明白手臂的强大,手臂从来都是下死手——如果他真的想跑到灰路上,手会毫不留情地掐死他,直到他打消这个念头趴下来。

可这是为了兰,狗愿意对手臂也下死手。

狗轻轻叼起兰,兰还在睡觉。

狗向灰路跑去,而手臂把狗的脖子攥紧。狗的腿早已经因为不走动变得虚弱,而手臂却因为经常锻炼变得很强壮。狗的腿在痛,好似在一点一点的变得跟地上一样硬,而手的手指在加力,好似在一点一点地扣住狗脖子上的血管,要扣出狗血。狗感觉自己渐渐跟大地一样,因为腿已经僵住不听使唤,而手臂却还是在用尽全力地拉着狗——比任何一次还大力。

好痛!好痛!好痛!自己会不会死?自己会不会死?自己会不会死?

狗感觉喘不上气,全身憋屈得使不上劲,但自己还要拼命地往前。

手臂没有挥舞出“哐啷哐啷”的声音,它要给狗无声的死亡。

狗想到兰,他无法接受自己给不了兰“雪兰”的自由,他想着就算自己痛死了也要让兰去“雪”。

“哐啷”

手臂断了,狗战胜了那个无坚不摧的手臂。

他一瘸一拐地跑着,即使腿脚因为与手臂的死斗变得酸胀疼痛,即使腿脚因为太久没有活动变得无力,他就是要叼着兰奔跑。

狗无法离开兰。

“哈~”

兰醒过来,打了个哈欠,突然发现自己在风中。

“狗!你怎么在奔跑!?”

“带你去‘雪’,让你变成‘雪兰’。”

“好呀好呀!让我变成‘雪兰’。”

兰笑着,她想到自己的目的终于达到了,风中的轻快远比“将要变成雪兰”的轻快更让她舒心。

“对了,狗……你有没有感到你说的那种轻快。”

“有啊。”

狗喘着气跑着,即使他已经跑不了多久,即使他的腿脚没有知觉,即使他的心脏随着跳动发痛,他也要跑。

“是不是觉得自己终于能在灰路上跑着,所以觉得轻快?”

“不是哦 是因为你能变成‘雪兰’了。”

“什么??”

兰的笑消失了,她不敢相信,又开口问。

“没有因为终于能在灰路上随着风奔跑吗?”

“没有哦,全是因为你。”

兰再没说话,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沉思和目标是那么可笑。

狗的速度越来越慢了,但他因为兰将要变成“雪兰”感到越来越轻快——其实在他下定决心的时候,兰在他心里就已经是“雪兰”了。

唯一令他疑惑的是兰为什么又沉重了起来。

“狗,前面有大狗。”

兰有气无力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

中午,老罗拿出藤条打着小孙女的手心,小孙女鼻子红红的,也不知是因为哭泣还是天冷了。

“罗雪兰!叫你不听话,老是玩栓狗的铁链那里!现在好了吧,管事挣开了,昨天半夜跑路上被车撞死了!”

雪落在山顶上,轻飘飘的。